(五)
《大仙帖》的“奇怪幻化”,突出表现为结字造势的“险绝”。杨凝式用“险绝”,着力突破“平正姿媚”的俗态,采取“欹侧”、“倾斜”、“错位”、“偏移”、“不平行”、“不均衡”、“不对称”等方法,制造险奇势态和动感。董其昌称:“书家以险绝为奇。此窍惟鲁公、杨少师得之,赵吴兴弗能解也。今人眼目,为吴兴所遮障。予得杨公游仙诗,日益习之。”又称:“杨景度书,自颜尚书、怀素得笔,而溢为奇怪,无五代衰苶之气,宋苏、黄、米皆宗之。《书谱》曰:‘既知平正,务追险绝’,景度之谓也。”董其昌以“险绝为奇”,称赞杨凝式,批评赵孟頫,有历史原因。杨凝式以“险绝”一反后唐“五代”颓废庸俗书风,而赵孟頫则引领元明书风流于姿媚尚态习气,董其昌褒杨贬赵,是晚明变法主张的反映。包世臣评《大仙帖》,也充分肯定杨凝式用“险绝”的历史意义。包世臣指出“书至唐季,非诡异即软媚,软媚如乡愿,诡异如素隠,非少师之险绝,断无以挽其颓波。”所谓“乡愿”,即《孟子·尽心下》中被孔孟所贬斥的“非之无举,刺之无刺,同乎流俗,合乎污世”,言必称中道传统,实则媚世庸俗的风气。所以包世臣认为,“少师则反其道而用之,正如尼山之用狂狷”。尼山即孔子,在孔子看来,不得“中道”之人,则可用狂狷,“狂者进取,狷者有所不为”。放到今时来看,杨凝式堪称“守正创新”的典型,他宗法晋唐,学王学颜皆得大成,读《韭花帖》似见右军,观《卢鸿草堂十志图跋》如面鲁公,而《大仙帖》变尽前人面目,独存神理,成自家气象。他的这种实践,诠释了“守正”不是“守旧”,“创新”不能“媚俗”,“进取”而达“中道”的意义,其“宁为狂狷,勿为乡愿”的精神,值得我们学习。
2024年3月6日于北京
(作者介绍:程建国,号谦益,1954年生于湖北武汉,1970年入伍,曾任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政委、解放军南京政治学院政委,少将军衔,现为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。)